杨道明:​我的小学

2023-10-07 15:12:40

1958年7月中旬,老师收留后,根据我的姓氏和辈份,起学名:杨道明。这名字成为我一生的记号,但父母从来没叫过这个名字,就是守着我的孩子,也仍然叫我的小名,我觉得特别亲切,这就是家风,“儿子白了头发,在父母面前也是孩子”,比叫大名更亲切,更实在。

那时学校没有暑假,只放农忙假,报名不几天学校就通知我去上学。母亲特地给我用学生兰布做了一个裤头和坎肩,我穿上后觉得特别新鲜而又觉得怪别扭,不如光着脊梁舒服。我赤着脚,抱着哥哥上学时用过的半截破石板,来到了学校。那时没凉鞋,穿布鞋既捂脚,又泥窝踹水也不舍得,所以那时的夏天不管男生女生都是赤着脚上学,习以为常。

当时学校在村子“东头”,是旧时破落财主“双盛堂”的宅子,三间北屋是砖瓦房,青砖到顶,坡身小瓦,厦拉子哨,脊首马子头,四梁八柱,椽条檩,藤子笆,门口较高,上三层台阶才能进入屋内,门楣上边的半拱形框内用石灰写着“农民子弟学校”,是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有两口教室,一三年级复式,二四年级复式。对着北屋是三间南屋,墙四角和门框包砖,其余墙体是土塈,石灰泥墙,厦拉子哨,无马子头,屋坡身披麦稭,扣脊瓦,门口较矮,进屋必须先向下迈一步,不习惯的经常因迈这一步而失控跌倒,这是二四年级教室。北屋南屋都是一个门口在中间,双扇门板,门口两边各有一个窗户,后墙中间一个窗户,都是木制格棂子。西北角是1956年新盖的三间教室,石头坚脚(基石),土墙草房,前墙两头门口,都是单扇门,中间窗户,后墙三个窗户,窗戸都是能开能闭的大框窗扇,但没按玻璃,冬天用白纸糊起来闭着,夏天不用敞窗,只撕去窗纸就行,这是一三年级教室。我被老师安排在这个教室里,黑板在南头,学生坐北朝南,有四趟桌櫈,靠墙两边各一趟,中间两趟紧挨着,靠东两排是一年级,靠西两排是三年级,桌櫈都是学生从自家带,桌子大小高矮不一,有的是书桌,有的是供桌,有的是大抽头。同我一桌的是刘延祥,他带了一个无桌洞的账桌,我从家扛了一条长板凳,被安排在中间东排第一张桌上。老师张兰藻,家是辛寨段家庄,中等个,黄白净。教二四年级的是昌乐县高崖人秦国庆,大高个,漫长四方脸,一表人材。两个老师的言行都是那么规范严谨。那时由学生轮流管饭,因为我们是刚来的一年级新生,还没轮到管一次老师饭,秋假后老师吃食堂,就不再管老师饭了。

那时上学只有语文、算术两本书,语文从汉语拼音到识字,我能学到哪,背诵到哪,默写到哪,算术就是几十以内的加减法,我都能对答如流,准确无误,从没算错过,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听写字后,张老师经常抱着我的石板给三年级学生看,表扬我不仅写得对,而且比一些三年级学生写得还好。这样上了不到两个月,大概在1958年9月份成立了大关人民公社。记得老师一板一眼地对我们宣讲“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物质极大丰富,人民吃穿不愁;共产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饭穿衣不花钱,饭后一个苹果。”对共产主义社会描述地这么具体实在,使我至今记忆犹新,今天看来,对共产主义的理解可能有些肤浅,但那时候觉得非常向往。为了早日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各行各业开始大跃进,学校也正好放秋假,我跟着母亲去蒲沟拔花生,晚上喝大锅饭,这里跑,那里颠,走到哪,吃到哪。秋假入学后村里还成立了共产主义小学,由原来杨家庄子小乡的所属村刘家营、曹家官庄、杨家庄子、刘家庄子、林家官庄、胥家官庄等各村的学生集合到刘家营,借用民房作教室,粮食、柴草由各村凑集,学生吃食堂,吃饭不要钱,学生人数猛增,原来那些没上学的也都呼呼隆隆来上学,原来我们不到二十个人的一年级,光本村一下子就成了六七十个学生,分甲、乙两个班,有的兄妹两三个都在一个班里,我被编在一年级甲班。到了冬天,天气渐冷,食宿不便,共产主义小学遂自行解散,各村回各村。那时我村划为四个片,成立了四个食堂,放学后我在第三食堂跟着父母一块吃饭,1959年食堂停办,1960年春又恢复继办,但因粮食断囤,巧妇难做无米之炊,食堂再次停办。

1958年冬天共产主义小学解散后,刘家庄子的高小班搬迁至刘家营,原来的刘家营初级小学(1~4年级)成为刘家营完全小学(1~6年级),校长侯兰亭,教导主任赵有山,都是昌乐县人。因老师增加,学校成立了伙房,伙房设在学校东南角两间小南屋里。教我们甲班的老师是辛寨公社下河人王元彬,当时只有18岁,活泼开朗,那时学校还没有敲的铁铸“钟”,上下课都是手摇一个铜制的铃铛,王老师主动地抢着摇铃铛。

1960年春天,我在二年级上学,参加了扒兴教寺塔子林的劳动。塔子林是一个荒废的存放僧人舍利的灵塔,塔身已圮,灵塔基座是大青砖,大人扒砖,我们一二年级的学生负责刮砖上的石灰,三年级以上的学生负责抬砖,送到离村二十多里的大关村,为建设临朐第十四中学贡献我们的一份力量。

1961年7月,烟台教育工作会议召开,教育战线“扎扎实实上轨道,精雕细刻搞教学”,教学秩序纳入正规。在这之前,教我的老师和教室变动比较勤,记得在学校北面刘树鸾家北屋、学校门口前面刘麟公家北屋、再向前“老大栓”住的耳屋子,东头“广生”的北屋、东屋,刘麟献的东屋,西头“哑巴”的北屋等都作过教室,一直到四年级,教室里的课桌就是两头用塈块砖头磊垛,中间担块板页。一年级用石板写字,二年级开始用铅笔写字,三年级用蘸笔写字。教过我的老师有王元彬、刘关义、夏树兰、冷爱英等。在三年级下学期由女教师夏树兰教我们,夏老师也是辛寨公社下河人。从一年级开始,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始终名列前茅,一直担任学习委员。四年级开始我被调到四年级乙班任班长,当时我还不愿意去,是老师作了我的工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甲班的同学和老师来到乙班,班主任是女教师冷爱英,辛寨公社冷家山人,同夏树兰老师一块从益都师范毕业,又一块来村任教。两位女教师都是留着披毛,穿着女式制服,显得那么洋气,年轻漂亮,举止文雅,使我对异性产生了蒙胧的美感,虽没有像法国总统马克龙那样有非老师不娶的痴心,但也想到长大了要娶一个像老师那样漂亮而又有文化的女人。

1962年7月高小招生,我们刘家营学区当时有四年级五个班一百五六十名学生报名参加考试,录取了46名,张榜公布的名单贴在学校东南门口西边伙房的后墙上,我和参加考试的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去看榜,我是第二名,虽然不是状元,可也是榜眼,自然兴高采烈,我连蹦带跳地跑回家向父母报喜。

8月初,学校开学。我也是高小生了,从此留起了“洋头”,之前留过囟毛、光头、“沙壶子盖”。母亲用学生兰布请裁缝给我做了一件“学生服”上衣。我的五六年级的高小教室是在校院西南角上新盖的三间西屋,样式同在一三复式班时教室一样,但黑板在教室北头,桌子是学校的,个人带杌扎,坐南朝北。1963年春天,南蒲沟完小撤并,北蒲沟村的张志安、张洪义、南蒲沟村的赵桂吉、赵景元等同学插入我们班。南蒲沟赵京礼老师是班主任,教语文,还给我们上“农业常识”课和一星期一节的“写仿”课。“农业常识”主要是围绕“农业八字宪法”,讲“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的农业知识;“写仿”课那时都是每人买一块砚台,老师开始给我们讲怎么研墨,怎么拿毛笔,先练“点横竖撇捺勾提”等基本笔划,以后练习写正楷字。每次写仿课用16开纸叠好框格,写好后用小字写上名字,由学习委员统一收齐交给老师,老师把写得好的字用红笔打上圆圈,圆圈越多,证明写得越好,特别好的字老师还给画双圆圈鼓励。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写仿”没耐心,字写得一般。1963年3月5号毛主席“向雪锋同志学习”题词发表后,我还摩仿毛主席的草书练习,并且自以为是,经常在同学们中露这一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笑!

教算术的是教导主任冷文斗老师,五年级以“小数”为主,六年级以“分数”为主,包括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式子题和解答应用题;冷老师还给我们上珠算课。算盘是世界广为使用的计算工具,它起源于我们中国,是中国古代的一大发明。在大集体生产队时期,会计离不开算盘,所以同学们对“珠算”有浓厚的学习兴趣。每上珠算课时,冷老师就提着大毛珠算盘子挂在黑板上,念着口诀,给学生讲解演示,学了加减,又学乘除,至今我还想着除法中的大剝皮法。

教我们地理和历史的是校长秦国庆老师,秦老师治校有方,成绩显著。在我们1964年7月份毕业后,因工作需要,升迁到大关中心完小任校长,主持全公社的教育工作。

教我们唱歌的是郭玉培老师,郭老师是现在青州人,毕业于益都师范,大高个,白脸子,英俊潇洒。他的歌喉圆润,旋律优美动听。他教我们唱的“公社是棵长青藤”“听妈妈讲那过过去的事情”“南泥湾”“保卫黄河”“歌唱祖国”“团结就是力量”等歌曲,是那样地发自内心,打动人心,振奋人心,鼓舞人心。

从五年级到六年级这两年,我一直担任班里的班长和学区少先队大队长。

下图是我担任少先队大队长时的标志符号。每到星期四是少先队活动日,我不仅在脖子上戴上红领巾,还在左臂上用关针关上小先队大队长的标志符号,觉得是那么地光荣和自豪!因为这是雷锋叔叔所讲的人生三大喜幸事中的第一大喜幸事,少年时我是光荣的少先队员!而且是少先队的大队长!

1964年7月,我高小毕业了。下面是我的毕业证书。

毕业证书上用毛笔填写的字是冷文斗老师所写,时间是1964年7月14日,校长是秦国庆。这是我人生履历的第一份证件。毕业证上的一寸黑白照片是我保存最早的也是唯一的一张小学时期的照片。这是第一次照相,是当时城里照相馆的摄影师傅,用支架相机,摄像镜头在暗箱下拍摄的。当时也照了集体相,但老师没发给我们,我也没想到向老师要一份,大概学校有留存,很可能散失了,但愿奇迹发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献出来,让我一睹毕业时老师和同学们的容貌风采!

在毕业典礼大会上,生产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刘金福在讲话时热情地对我们说:毛主席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书记能背诵毛主席语录,真是了不起,我对刘书记的讲话由衷地佩服,对刘书记更是肃然起敬。我也代表同学们发言,对老师、学校、生产大队给予的辛勤培养和殷切希望表示衷心地感谢!做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考上学的继续深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如果考不上学,就要安心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光荣!

“夏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想念那些个可爱的早晨和黄昏,像一幅幅美丽的图画出现在我们面前。”“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群大雁往南飞,一回儿排成个人字,一回儿排成个一字。”是那么恬淡清新。还有那“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豪言壮语,振奋人心,给人力量。雷锋同志所说的人生三大喜事:少年加入少先队,青年加入共青团,成年加入共产党。也是我追求的目标。对我影响最大的话是雷锋日记中的“青春啊,永远是美好的,可是真正的青春,只属于那些永远力争上游的人,永远忘我工作的人。”从课本上知道的杨靖宇、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向秀丽等都是我崇拜的英雄。在小学期间,我不仅学习优秀,而且遵守纪律,从没旷课,很少请假;团结同学,不会打人骂人;见了老师敬礼,见了长辈问好,懂礼貌,守规矩;积极参加劳动,轮到我的值日都是第一个拿起黑板擦擦黑板,放学后第一个拿起笤帚扫地。高小两年,教室钥匙都是我拿着,晚自习放学后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锁门,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校开门。我曾获积极分子、学习标兵、红孩子、优秀少先队员、五好学生、三好学生等荣誉称号,只要是学校开展的每一项评优活动,都少不了我。

小学时期,我没有虚度光阴,也不会调皮捣蛋,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大概是因为受小学当班长的影响,打了个班长基础,我的中学,我的大学,在工作单位,只知扎扎实实地干,成不了大材,命中注定,一辈子就是个小“班长”。

杨道明,中学高级教师。2009年11月退休后,积极参加乡村文化建设,主办刘家营村历史文化展馆,主编的《刘家营村志》和个人文集《汶水嬴里》《亚圣止栖处》均被县档案馆和图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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